2017年9月14日 星期四

【樓誠】錄像


  • 偽裝者衍生 / 樓誠《更迭》
  • 現代A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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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台下了出租車,午後豔陽曬得他瞇起了眼。

上回來時,別墅前院還是一片泥地,這會兒大半邊已鋪滿工整的石板,成片延伸至車道,另一半邊植上了翠綠草皮,一圈籬笆將綠意圍成小花園,邊角一棵大樹,枝葉間蟬鳴鼓譟。

步過平坦的石板道,踏上三層矮階,明台躲入門廊的陰影之中。

按下門鈴,還未出半點聲,對講機便先傳來他二哥的嗓音。

「明台?」

「阿誠哥,是我。」他對著圓溜溜的攝像頭答道。

「怎麼來了?我現在抽不開身,你自己進來。」

語畢,喀擦一聲,門鎖應聲開啟。

門板之後透出涼爽的空調,明台獨自一人在玄關脫鞋,左右環顧客廳,簡約現代的佈置,未見著任何人影。

哦,新屋子挺科技,竟能遠程遙控開門。

嗅到空氣中飄盪著一絲甘醇的香,明台繞過一面紙箱疊成的矮牆,隨香尋進廚房,果不其然見明誠在爐火前忙碌。

「阿誠哥。」

明誠繫著圍裙,回頭招呼道:「怎麼想到過來?吃過午飯沒有?」

「吃了,大姊讓我來的。」

「我猜猜,大姊念你了?」

「你怎麼知道? 」

明誠笑了笑 ,「要不是被大姊念,咱們家小少爺會穿這樣出門嗎?」

低頭審視自己的穿著,五分短褲搭上棉質上衣,十足居家的裝扮,明台搔了搔有些凌亂的頭髮,嘟噥道:「我一睡醒就被大姊嘮叨,說放暑假成天懶懶散散,也不學學阿誠,一早去幫大哥搬家。還不許人換衣服了,說隨便穿穿正好,省得弄髒。」

明誠忙著手上的活,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,明台又補了句:「說到底,還不是阿誠哥你害的。」

湯勺一滯,明誠瞥了他一眼,「還委屈了?你自個兒貪睡,別怪我頭上啊。」

明台沖他一笑,明誠一臉莫可奈何,示意冰箱,「說了一長串渴不渴?喝什麼自己拿。」

開著冰箱門吹涼風,裡頭盡是些健康的玩意兒,在冷泡茶和氣泡水間勉為其難選擇了後者。

「大哥人呢?」

「有事去了趟學校。」

明台扭開瓶蓋,將綿密的氣泡灌入喉裡,倚在爐旁看明誠作業。

圓鍋內深褐色湯汁沸騰,細碎浮沫隨泡泡翻滾不間歇地泛出,勺子輕劃過湯面,持續撇起雜質。

「阿誠哥,你煮什麼?」

「看不出來?」

十來分鐘後,湯汁逐漸由混濁變得清澈,肥瘦交織的肉塊從水平面下顯露出邊角,透出紅潤色澤。

鼻尖嗅到濃郁的香,嘴裡想起紅燒肉軟糯的口感,唾液裡似乎都能嘗到鹹甜的味道,明台咽咽口水,灌入一大口氣泡水。

「你偏心,好料都不在家煮,」明台宣布:「我要留下來吃飯!」

「行,」明誠答得果斷,話鋒一轉:「等會兒先去客廳,把紙箱搬上樓。」

「就會使喚人!」

「大姊不就是讓你來幫忙嗎?」

被堵得啞口無言,明台癟了癟嘴,將氣泡水一飲而盡。



紙箱沉甸甸的,重得像塊磚,據明誠說,裡頭全是書。

把箱子堆在走廊,明台伸展了會緊繃的手臂肌肉,探頭向書房瞧去,成排頂天立地的書櫃,有股裝潢過後,嶄新的木頭氣味。

架上還未擺放書,倒是牆邊已經掛上幾幅畫。

不知位於何方的風景,有城鄉街景,有溪水山林,依落款判斷,出自於明誠之手。

二樓屬於樓中樓的格局,走廊盡頭是臥室。

一張雙人大床擺在中央,床墊封膜尚未拆開,一扇方窗透著日光,照得飄散的塵埃清晰可見。

牆邊上同書房,零零散散裝飾了些畫。

明台上回來的時候,屋子還處於裝修期間。

他仍記得當時的車程中,明鏡眉宇間始終沉著凝重,她說:「你們啊,一個個翅膀長硬了,我看幾年後家裡就剩我一個人了。」

那時明樓負責開車,回道:「大姊,您別胡說。就像我告訴您過的,是教職員宿舍空間實在不夠,說把東西放家裡頭,車程又太過遠,不方便。我在學校附近買的這間房,也不大,就是個暫時的休憩處,課間時間又或者是空間,運用起來都能自由些。」

明鏡瞠向駕駛座,「那也該先和我說聲呀。」

「大姊,這點是我不好。但我跟您保證,家就是家。您看我和阿誠雖說是住宿,也是三天兩頭就在家裡過夜。這屋子呢,只是個宿舍的替代品,其餘的都不會改變。」

後視鏡裡他大哥和二哥的目光相會,明誠接續道:「是啊大姊,我室友老是說我這麼常回家,學生宿舍是白花錢了。」

「若是住宿舍,不回家也罷,罷了,你都大了,我是管不動你了。」明鏡別開視線,望向窗外不再說話。

明台從後座窺看她的神情,覺得自己能明白大姊心思,宿舍是臨時的居所,和擁有一間房子的意義大抵上還是不一樣的。

明樓先是把車開到任教大學,然後拐了個彎上快速道路,往郊區的方向行駛十多分鐘的時間,停在一棟二層的小別墅前。

他們的鞋踏過前院泥濘的地,碎石混進屋內裝修時落地的灰,明鏡踩著沾了泥的跟鞋,叩叩叩踏過挑高的客廳以及廚房。

上至二樓,又邁下階梯,看完房子的格局,明鏡眉間竟是舒坦得多了,脫口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。

「明樓啊,如果有了中意的女孩子,就帶回家給大姐看看。」

明樓愣了愣,苦笑道:「大姊,沒有的事。」

明台花了段時間才理解大姊話裡的意思。

「哦,金屋藏……」

在明樓的注視下他噤了聲。

明台追隔壁班的班花好長一段時間,終於得到女孩兒的答覆,願意和他在暑期間約會一次,他就搞不明白,這事怎麼被大姊發現的。

但他肯定大姊這次錯了。

寢室掛上了弟弟的畫?煞風景。



「小少爺,偷懶啊?」卸下圍裙的明誠走入客廳,見明台癱在沙發上,沒骨頭似的。

「休息下也不行,小心我手廢了跟大姊告狀去。」

「行行,搬出大姊,算我怕了你。」

那面紙箱疊成的矮牆少了大半,可怎麼說還是剩了半堵,明台拉拉筋骨,說道:「阿誠哥,你說大哥怎麼不乾脆叫人來搬?」

「大哥累積的書多,又出了趟遠門,裝箱完運來屋子早打點完了,」擰得半乾的抹布擦過桌子,明誠放下托在手上的水晶盤,「大哥說就別讓工人把家裡弄髒,自己勞動勞動就行。」

「他倒是沒勞動到半點啊。」

勾起嘴角沒反駁,明誠遞給他叉子,「喏,吃水果。」

紅澄澄的西瓜切成適口大小,明台不客氣,一口一個,看明誠沒閒著,順手把矮桌茶几擦過一遍,還提點上幾句:「阿誠哥,那兒髒了。」

明誠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微微一愣,像是液體乾涸後的痕跡,落在沙發下緣短毛地毯上。

汙漬被抹布搓了又搓,力道之大,甚至落了點毛,明誠神情看起來有些複雜。

地毯純毛材質,踩起來感覺不便宜,明台幫出主意:「弄不起來就送洗唄。」

忽然電話響了。

明誠從褲子口袋撈出手機,看向屏幕的眼神略為微妙,接通後他道:「大哥。」

明台從旁了解,是明樓落了份文件在家裡。

明誠歪著頭說話,手忙著拆紙箱,夾在肩上和頰間的手機要掉未掉,明台扔下叉子上前幫忙。

天曉得他是怎麼在紙海之中撈出那份寫滿註記的手稿,明誠對著話筒說,我現在給您送去吧。

出門前他看了看錶,吩咐道,二十分鐘後把爐子的火熄了。

方才協助找尋文件,從一樓紙箱堆找去了二樓,蹲蹲站站,額上滲出一層薄汗,明台環顧客廳,在牆邊上找著一台平板,隨意滑了幾下,果不其然是空調遙控器。

這玩意的能耐似乎不只如此。

點了幾個鍵,有輕柔鋼琴音悠悠響起,又按了幾個鈕,落地窗的簾幕緩緩升起,午後斜陽灑進屋內,照得客廳明亮刺眼。

明台眼裡同樣閃爍著光。

從牆上卸下平板,一路走回沙發視線沒離開手上過,一會兒控空調,一會兒調燈光,西瓜被冷落在水晶盤上。

一個條列許多縮圖的分頁裡,明台意外地瞧見了自己的身影,畫面是他下了出租車,走向門廊的那個瞬間。

點開檔案探個究竟,原來踏上門階到進屋之間的過程全給攝像頭錄了下來。

眾多縮圖中,除去幾個風吹草動時刻及快遞裝扮的人員來訪,清一色是明誠的臉,倒是明樓半點不見。

於是明台得出一個結論,所有通過大門的動靜都會收進錄像裡,從車庫進出則免。

一張縮圖引起明台注意,畫面裡明誠穿著白襯衫,在夜色中亮晃晃的,格外顯眼。

他忽然憶起那天,明誠這身裝扮出門的午後。

說不上來是什麼地方感覺不太一樣,或許是熨得平整的襯衫特別合身,又或許是上衣紮進褲頭顯得身形特別修長。

明台問他,去約會啊?明誠否認,說是要去學校聽大哥演講。

不信,大哥講那些經濟理論有什麼好聽?明誠斜眼瞧他,說我上進啊。

他又問,那你回來吃晚飯嗎?答覆是不回來。果然是要去約會!

明誠解釋,大哥演講結束後接著一個餐會,會上難免喝酒,在學校隨便吃吃等餐會結束載他回來。

你怎麼不叫他自己打車?話還沒出口,門板硬生生在鼻尖前闔上了。

明台點開影片,瞄了眼錄像時間。

哪家的餐會七點鐘就結束?阿誠哥唬人。



明誠是真去聽了演講。

剛結束一週出差,明樓是出了機場直接前往學校。

髮梢裡還夾著外地的塵,喉裡殘有飛機早點中橙汁的酸澀,機場外的陽光曬得他暈眩,隨車程搖晃的講稿使他雙眼痠疼。

他踏上講台,講了個詼諧的開場白,環顧台下被逗笑了的聽眾們,忽然視線釘於一處,再也移不開。

四目相接,他的青年笑得更開了。

虛浮的腳步突然變得踏實,彷彿自那一刻起,他才真正結束了旅程。

「怎麼來早了,不是讓你餐會結束再來?」

應對完台下前湧的聽眾,剛和青年說上一句話,又聽到後頭有人在喊他,明樓揉了揉眉心。

明誠朝後方的助理點點頭致意,說:「大哥您先忙吧,我去餐會上等您。」

「去餐會上做什麼?」

「吃飯啊。」

「阿誠,明家哪兒餓著你了?還得溜進餐會吃飯了?」

「明教授您別亂冤枉人,我憑特殊身份參加的。」青年一臉委屈地皺起了眉,嘴尾的笑意卻出賣了他。

「什麼身份?」

明誠答得理直氣壯:「家屬呀。」

講座和後續餐會的主辦單位由經濟系掛名,系辦公室的承辦者朱小姐自然認得明誠。

大男孩時常帶著歉意問,能不能在這兒等明教授下課,誰能忍心拒絕那張乾淨無辜的臉蛋?他靜靜地讀著書的模樣,還讓人忍不住想為他倒上一杯茶水。

朱小姐說,餐會採自助式,備量比與會人員多得多了,吃不完也是浪費,明

同學不妨一起參與。

餐會一開始時,明樓還見得到青年在最角落的桌,慢條斯理解決滿滿一盤食物,酒過三巡之後再看,人居然被幾個女助理團團圍住,面上盡是推託神色,看那樣子是露了餡。

有意上前解圍,待好不容易從社交中脫身,人卻已不見蹤影。

最後找著明誠在走廊吹風。

青年捲起衣袖,雙臂倚在欄杆上,微瞇起眼俯視校園。

「大哥。」看清來人,他臉上的拘謹全放鬆了,嗓音是過於放縱的溫軟。

凝視他的臉 ,明樓問:「喝酒了?」

「幾個助理留意到我,問我是哪個教授底下的,我說我是學生,她們說餐會不是給學生參加的呀。我支支吾吾,她們卻都笑了,纏著我要我喝酒,說喝了就不去告狀。」

明樓伸手揩過他透著紅暈的頰,「就喝了?」

「就喝了半杯。」明誠闔上眼,觸碰肌膚的拇指是溫涼的,他卻覺得臉更熱了。

「真不知道她們怎麼會留意到我?」

怎能不被發現?傻問題。

明樓就笑,「還說要載我回去,喝酒了怎麼開車?」

青年微側著頭,像是極為賣力地思考,像是這是道難題,然後低垂的目光移回了臉上,一雙清亮的黑眸望著他。

「明教授,不如咱們去您辦公室醒醒酒。」

明誠想自己大概是真醉了,要不這話怎麼就這麼脫口而出?

他大哥一聲不吭,貼上後背的手掌就是答覆,他順著引導的方向前進,拐了幾個彎,才留意到目的地不是辦公室。

「去哪?」

「回家。」



明台很快後悔繼續看下去。

畫面裡明誠掏出手機,低頭滑應用,遠方一輛出租車駛離,下一秒明樓就出現在畫面裡,他一階階踏上階梯,步至平台還在持續向前。

直到他大哥的前胸幾乎貼上二哥的後背。

明誠轉過身,把自己的背抵上門板,微微笑了,在嘴角被明樓前傾的陰影覆蓋之前,似乎低聲地說了什麼。

明台很肯定他們誰也沒打算開門,鑒於他們眼裡只有彼此,鑒於明誠持著手機那隻手環上了明樓的後腰,鑒於他大哥的手完全在二哥身後。

謝天謝地門最終還是開了。

明台盯著畫面最後一幕發楞發得出神,好似那扇闔上的門有什麼魔力,忽然觸電一般,一個機靈從沙發上彈了起來。

這一站是再也坐不回去,不,這屋子是再也待不下去。

明誠回來的時候,爐子上那鍋肉煮焦了,小少爺人已不知去向。

後來明鏡問說,新屋子裝的智能家庭挺不錯,家裡要不要也弄一套的時候,明台第一個跳出來反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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